喀什是维吾尔语“喀什噶尔”音译的简称,含义有“各色砖房”“玉石集中之地”等不同解释。作为祖国西部边陲的重镇,喀什在一些人的心目中总帶有一种“他界”的神秘绝境的色彩。
我倾心喀什,不仅因为这里东临渺无际涯的塔里木盆地,有新疆最大距今已有600多年历史的艾提尕尔清真寺,享誉国内外的历史文化遗迹香妃墓,更因为这里有我维吾尔族的老同学—托合提·阿吉。
阿吉和我是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同班同学。我们4652班(当时北师大以数字区分各系,4为中文系,65代表1965年入学,2为2班)共有51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,其中维吾尔族3名,都是男生。他们分别是阿不都拉·阿不力孜、买买提·土尔地·克日木和托合提·阿吉。1972年4月毕业时,阿不都拉分配到了民族出版社,90年代调转回老家时,在开往新疆的列车上不幸因病去世。土尔地在新疆和田教育学院任教。阿吉则在《喀什日报》社维吾尔文部工作,于主任岗位上退休。
同窗七载,往事逐渐淡漠。只记得他们三个都身材高大,脸上总是挂着微笑。因为他们先期在中央民族学院汉语专业修读过,所以,普通话说得都不错。比较而言,阿吉的性情更直率更粗犷。他住西北楼106室,我住108,总以“小孩”称呼我。临近毕业时,他新婚的爱人曾来师大住过一段时间。他曾与同学讲过,他天天麻烦他爱人,爱人病了,医生叫他们不要同房,他说我们就一间房,怎么办?医生说,你们不要同床。他说我们就一张床,难道让另一个睡地板?医生最后只得说,睡一张床也不要过性生活。这个阿吉!
千禧龙年初秋,我们班相约于8月12日—13日回母校举行毕业30周年纪念活动。30名同学从祖国四面八方赶来参加聚会。土尔地因故未能与会。阿吉则带着他的小女儿阿提克,从喀什出发,坐了六天六夜的火车,12日上午11时左右出现在聚会现场。
北京聚会期间,阿吉因旅途劳累,发烧住院输液,但还是坚持和大家一起游圆明园,晚宴时还跳起了地道的新疆舞,在后来印制的重聚纪念的小册子中,阿吉写道:
维族民歌说:
“我的命,你的命,
不就是一条命?
为了你,我的命难道不可牺牲?”
毕业三十年同学重相会,
个个硕果累累满怀豪情,
为了祖国美好明天,
各民族团结一心再立新功。
那次聚会后,阿吉和女儿应同学邀请,去了大连。以后,阿吉又去了京津沪,和部分同学相聚。前些年,喀什发生骚乱,保定同学电话问他怎么样?他高声说:“我很好!喀什,还是共产党的天下!你们要来啊!”豪爽之情 一如当年。
机会来了!
2018年7月10日,学校离退休工作处组织老同志四飞十日环新疆游,能在喀什待两天一夜,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。有人问我,新疆虽然很美,毕竟鞍马劳顿,况且你冀中访友七天刚回来,70多岁的人吃得消吗?不用找理由,只想看看彼此,只想怀念过往的岁月,一句祝福,一声珍重,有同学在的地方就是最美的风景。2003年8月9日,我到新疆大学开会,同行约我去南疆喀什走走,我未敢离会,最终留下遗憾。会后去了北疆一些景点,印象极好。“不到喀什,就不算到过新疆。”这次再也不能错过机会了。
毕竟暌别经年,恐唐突冒失,报名后,我当即向同学们打听阿吉的情况。11日-15日,我先后用微信、短信、语音聊天等方式和阿吉联系,均未得到回复。16日晚,我们终于电话联系上了,以后又多次通话。
起早贪黑,三餐不定,刨除游玩时间,北疆七天40多个小时的车程,对于团队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,劳累并快乐着,而我却每天不忘念叨喀什, 想着阿吉,我的心在南疆!
9月8日8时25分,我们乘坐南航CZ6803航班从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飞往喀什。我的座位虽不靠近舷窗,但一路上的近两个小时,我时不时呆呆望着窗户外边。天山山脉连绵不断,山势嵯峨,皑皑白雪覆盖着赭色的峰顶,神奇而秀美。下了飞机,我们直奔距市区130公里的达瓦昆沙漠风景区,后又去香妃墓景点。我和阿吉约好北京时间晩8时在我们下榻的粤疆国际大酒店见面。
阿吉准时到达,而我却忘了时差,忘了随身携带给他的东北特产,还饶有兴味的和团队在喀什古城区游览。古城是国家5A级景点,是以艾提尕尔清真寺为中心辐射出去的片区,如迷宫一样,尽显伊斯兰风情。我们回头去停车场,城门外,哪里有存放我们背包的大巴车啊?慌乱、焦急之中,一辆轿车停在面前,坐在副驾驶上的是阿吉!光阴荏苒,岁月不居,四眼对视,心有灵犀,我们彼此迅速认出了对方。
旋即去吃晚饭。餐厅里,一楼大厅座无虚席。走上几步台阶,我们在右边类似包间的长条形沙发上落座。羊肉串、包子、点心、手抓饭、拉条子拌面、酸奶等新疆风味一应俱全,我们边吃边聊边照像,无暇顾及台下热闹的歌舞。阿吉介绍了他的朋友兼司机,名字我没记住,只知道他参过军,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。阿吉让我明天约几个团友去雅座喝酒,他自称以前能喝65度白酒一斤,现在是半斤的量,还诚邀我们团友去离市区10公里的他的老家葡萄园欢聚。 席间,有电话响起,阿吉的同学从乌市前来,已到机场。
饭后,阿吉热情邀请我们夫妇去他家里做客。报社家属院二楼140平米的房间灯火辉煌,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馕、馓子、干果、糖块和西瓜,阿吉爱人热情的招待我们。征得阿吉同意,我抓紧时间拍了橱柜里摆放的照片:有阿吉夫妇年轻时的,有他们的全家福,有他和出生于喀什、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司马义·铁力瓦尔地的……我们也分别和他们老两口及朋友照了相。
交谈中得知,阿吉是老共产党员,是新疆数一数二的维吾尔文专家。他口才好,笑话段子也多。喀什与周边六七国接壤或毗邻,作为报社维吾尔文部主任,他在国外也有 一定声誉。阿吉今年75岁,2004年退休,副县级待遇,工资8000余元。他爱人在《喀什日报》做校对,2001年退休。他们有一儿两女,都很优秀。儿子出过五本书,不抽烟喝酒,却在35岁时因肝癌去世,对他们打击很大。两个孙子,一个在上海内地新疆班读高三,一个在喀什上小学。阿吉的两个女儿,一个在乌鲁木齐新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当医生,一个是喀什街道办事处的干部。阿吉的汉语没有退步,他爱人也似乎不会讲普通话,他们三人时而汉语时而维语,我有时候也听不明白他们说些什么,只好请他爱人拿来纸笔和他朋友复述一遍,我再记下来。
阿吉很惦记全班同学,他一口气说出来一些同学的名字。有些一时说不出,也描述了他们的特征,如北京两个嫁到江西的女同学,一对保定夫妇,沈阳那个戴眼镜的,爱打篮球的小广东等等。他甚至还关心某个同学的家庭,问他们是否还在一起。阿吉很重情义,当他知道家住大连时任班长的宋广法已经离世的消息时,他指着桌子上的西瓜对我说,你替他吃一块。当听说班级准备2020年举办毕业50周年聚会时,他痛快答应参加。他说明天送我新疆特产, 我谢绝后,他很生气,说:“不要就打你”。简直了,阿吉!
我们约好明天早上9点50分左右在艾提尕尔清真寺前广场见面。临别时,阿吉爱人说他们家宽敞,让住他们家。走出门外,回首见嫂夫人将身子探到扶梯外不停的挥着手,欢迎我们再来。
入夜的喀什,华灯初上,火树银花,车水马龙,五色斑斓。作为祖国向西开发开放的重要门户,喀什的战略地位十分突出。1986年,喀什被命名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,2004年,又被命名为中国优秀旅游城市,是维吾尔族民族文化的发祥地。奇特的高台民居、迷宫似的古老街巷是维吾尔族建筑文化的集中荟萃。蜚声世界的《突厥语大辞典》和《福乐智慧》是民族文化的结晶。深厚的文化底蕴,浓郁的民族风情,美丽的自然风光,使喀什这座具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老城市 成为世人向往的旅游胜地。如今,喀什抢抓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历史机遇,充分发挥独特的地缘和资源优势,实现了又好又快的发展。
喀什生活节奏较慢,物价较低,同样大的一个馕,在乌市卖9元左右,喀什只卖3元。以维吾尔族为主占全市总人口的80%以上的喀什,安宁、祥和、舒适,我们为阿吉生活在这里而倍感高兴。送我们回酒店的途中,接上了阿吉的同学,又有了酒店门前的五人合照。回到房间,已是夜里11时以后。好在明早9时退房,我们睡了自旅途以来最美最长的一觉。
中国之大,体现在北京时间9点多钟,沈阳早已日上三竿,而喀什的太阳才刚刚升起。9日一早,偌大的艾提尕尔清真寺广场还没显露它熙来攘往的景象。因为寺区10点钟才开门,我们得以和阿吉第二次短暂相见。在我的邀请下,阿吉愉快的和我们23名团友一一握手,合影留念。见到维吾尔族朋友,大家非常兴奋,纷纷向我表示祝贺,而阿吉则再次表达了没能在老家招待汉族朋友的遗憾。因为下午5点20分还要飞抵乌鲁木齐,我们总觉得日不暇给,时间过的太快,无奈只能带着阿吉为我准备的葡萄干、杏干、无花果干、巴旦木等新疆特产和阿吉握手道别,匆匆赶往下一个行程。谁知竟是去离清真寺不远的喀什玉器城不少于两小时的购物。过后我想,与其在这儿耗时间,还不如和阿吉多唠唠嗑呢!
下午3时左右,在喀什机场候机室,我迫不及待的把见到阿吉的情况用微信的形式和同学们分享,大家都非常高兴。毕竟从2000年8月中旬班级毕业30周年聚会以来,绝大部分人已有18年未见到阿吉了。浓浓同学情,中华一家亲,大家热烈期盼再聚首的那一天。
回望阿吉,致敬他忠于职守,才情超拔,不畏坎坷,敢于担当的家国情怀。愿他健康长寿,乐享天伦。
回念过往,我们都从工作岗位卸任,生命和奉献有限,而哺育我们的母校是无限的。我们热爱永远的北师大,感恩友情不变的4652。
新疆大美,喀什更美,这里有我太多的留恋和不舍——因为我在这里与同学相会!
快乐新疆!
难忘喀什!
再见阿吉!
2018年10月8日--17日
重阳节前夕
附记:9月10日返回沈阳后,我立即按阿吉嘱托整理和他见面时候的照片,又将2015年班级微信群建立以来内地同学在阜阳、北京、天津、沈阳、本溪、大连、保定、黄骅、九江、井冈山、深泽、辛集等地聚会的照片一并洗印,共41张(其中喀什17张),于9月23日中秋节前一天快递给阿吉。10月1日中午,接他收到照片的电话。9月16日,我把团友缄子璎所做“美篇”《去看大美新疆,不负美丽我与同学相会》发至群里。9月26日,又将天津同学刘诚信的彩视专题短片《托合提·阿吉》发给了他。不知答应学会微信的阿吉老哥是否看到啊?!